傾城

2007/07/04 00:00

《Tearful》

　　一如往常的，諭搭上最後一般夜車，跟著列車隆隆的引擎聲一起駛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闇夜。

　　不過，這次的目的地不同以往，不是回到市中心繁華卻孤寂的出租公寓，而是回家；回到城郊外的小別莊，有澪在的家。

　　和澪分開入城工作也不過才三、四個月的時間而已呀，怎麼會有恍若分別幾世紀般的濃烈思念呢？

　　諭蹙起眉，不解的望向窗外；卻只有看不透的漆黑。於是，他乾脆把玻璃窗當作鏡子，端詳著映在上頭迷惘的臉。澪擁有的也是像這樣的五官吧，他暗忖。只不過，線條要再柔和些、皮膚再白皙點、眉宇再秀氣些就是了。

　　諭情不自禁的觸碰上玻璃窗上的倒影，卻又在發現鄰座少女投以古怪的目光後，倉皇的抽離手。

　　他可不想被誤以為是自戀傾向嚴重的怪人吶。誰會曉得，他凝視的雖然是自己的倒影，但腦海裡浮現的確是澪微笑的臉呢？

　　他可是真的、真的非常想念澪的啊。
　　
　　

　　打從寄宿在小舅家開始，他和澪就幾乎沒分開過了呀。諭還記得，在小舅家安頓好後，年幼懵懂的澪還有些彆扭的在他耳畔問著：「為什麼非要住到小舅家不可呢？」「爸爸媽媽都去哪了？」之類的話。

　　諭不太記得是怎麼和澪解釋的，好像是隨便搪塞了個藉口給澪吧。雖然這樣不太負責任，但是總不能直接告訴澪：「爸媽都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必須住到小舅家」吧？

　　也許是澪察覺了諭的難言之隱，也許是因為感染到了不正常的氣氛，澪也沒再彆扭，反而乖巧溫順的聽從舅母的指示，靜靜的走入自己的房裡；澪在那瞬間彷彿頓時成了熟稔世故的大人，那背影的黯然，讓諭始終忘不了。

　　為了使自己撒的謊沒有疏漏，諭還曾經對著澪朗讀著自己替父母寫的信。想起來是多麼荒謬呀，澪也許早就發現了也不一定……只是遲遲沒有揭穿罷了吧。

　　畢竟，澪一直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不是嗎？

　　是啊，澪已經從懵懂的孩子，蛻變成了成熟的少女了呀。

　　只是，已經是少女的澪，卻……

　　卻就這麼丟下他一個人了。

　　列車緩緩的停靠在月台，諭知道他離家不遠了，也快要見到澪了。心理卻泛起從未有過的惶恐與恐懼，他才驚覺，原來要回來面對澪，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只要一想到澪，諭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掐著似的，緊的難以喘氣。　　

　　「回來啦！趕快進來吧。外頭冷的很呢。」

　　才剛剛踏進小舅家的宅院，諭甚至連門都還來不及敲一下，表姊便倏地打開內門。顯然已久候多時了。表姊微笑的嘴角顯得僵硬，卻仍舊溫和的把諭給領進屋裡。

　　迎面而來的，便是舅母憂慮亦蒼老的面龐，見到了諭，舅母哀愁的兩眼幾乎瞇成了一直線，哀戚的說道。

　　「進去看看吧。……真不知道這孩子有多想再看你一眼。」

　　諭幾乎是顫抖的踏進那房間。

　　守在澪床邊小舅和姊夫不約而同的朝他的方向看過來。那神情很複雜，夾雜著倦怠及悲傷。

　　諭一時失了神，漠然的望著床上覆著白布的澪。

　　「過來吧。」小舅揮揮手示意他向前，並從懷裡掏出一封素白的信箋，遞給諭。

　　「這是澪拜託我轉交給你的。」

　　諭接過那籤束，純白的顏色突兀的刺進諭的心，那一汙不染的色澤有意無意的促使他眼框發熱。

　　「見個面吧。」姊夫這麼說著，就要去揭開澪身上的白布。

　　「等等，請讓我單獨和澪見面好嗎？單獨的，和她再見一面……」

　　這句話，惹的小舅和姊夫一陣鼻酸，偕同房門外的舅母與表姊一同闔上門，退了出去。

　　「……澪。」諭沉痛的喚了澪的名字。當然，沒有得到所謂的答覆。

　　於是，他輕輕揭去澪身上的白布。

　　澪的遺容顯得僵硬。眼瞼沒有闔起，乾乾的黏在顱骨上，嘴角一帶的肌肉也不自然的扭曲著。

　　這是因為死前掙扎的緣故，心願未了的掙扎著；而將痛苦的表情給凍在臉上。

　　諭的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小舅說過，人的眼淚是不可以輕易落下的，尤其是男人的淚水。眼淚，象徵了人類的靈魂，是無價的珍寶。如果輕易的為了某人而流淚，那麼也等同於將靈魂獻給那人了；就像小舅這輩子，也只為舅母落過淚的意思一樣……

　　諭一直將小舅的這番話謹記在心中，一直堅強的面對每個傷痛；但，這次的對想可是澪吶，他應該、應該不須用在忍耐下去了吧？

　　他一邊想著，眼淚就這麼潰堤了下來。

　　他伸手觸碰齡的肌膚，試圖將她扭曲的嘴角闔攏。強行闔閉的唇，在諭的手放開後，又緩緩的張開來。

　　他再度的將它闔攏，又張開。不斷的重複著相同的步驟，直到澪嘴角一帶的線條顯得柔和許多。

　　為了讓澪的面容更加柔和，他的指尖彷彿匯聚了熱情；他不停的搓揉著澪的面容，使她的表情能夠在祥和點。諭的淚水滴進澪失去焦距的瞳孔內，那失神的眸子裡，彷彿有那麼一瞬，是看著諭的……

　　諭滿意的吸了口氣，小心的將澪的眼皮闔起。他看著那經過一翻搓揉撫弄而重新呈現的遺容，愣愣的流著淚。

　　「諭，這麼晚趕來一定累了吧，今天你就先去休息吧。」表姊擔心的說著，扶著舅母一起推開房門，看著淚眼的諭。

　　「嗯……。」

　　倏地，舅母竞瀕臨崩潰的慟哭起來，可惜淚水卻早已流乾，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哭聲。

　　「人的靈魂真是不可思議。這孩子……直到你回還以前都死的不甘心吶。才和你見了一面，只見了一面，容貌就變的這麼安祥了。這孩子，也該可以安心的上路了吧……」

　　表姊聞言，再度凝視起澪的遺容，水汪汪的眼睛再掃視過諭發愣的臉；終於壓抑不住悲傷而在姊夫胸前痛哭了起來。

　　當晚，諭臥在昔日與澪共用的房裡，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

　　他夢到了爸媽，也夢到了澪；澪白皙的臉上掛著他熟悉的靦腆微笑，手裡還握著像是淚珠的東西。然後，澪牽著他沿著地平線緩緩邁進，遂一心一意地沉浸在黎明的幸福之中……

　　自此，諭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END》

2007/07   by 伊祁琰

＊請尊重著作權，謝謝。

－－－－－－－－後記－－－－－－－－－

　　這是罕見的短篇作品。（笑）

　　好吧，某琰腦殘一陣子了；要說這篇文狗血的就盡量罵吧，要殺要剮請自便。（任由擺佈）

　　最近的生活挺紊亂的；所以這裡可能會出現一堆像是發洩或是抒情的怪怪文章，不能接受的看倌們，請自動跳過吧。＝ˇ＝

　　嗯，暑假開始了；但是要上輔導課、還要準備一堆考試．．．（昏）所以其他的文章的生死仍是未知數（兩手一攤+擺爛）

　　話說在最後打上那個＂END＂的時候有說不出來的爽快感。(短文萬歲！)

　　日後，也許會不斷的出新短篇，然後把舊的長篇文給廢了吧。（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