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y57   

情歌

  颱風夜。

  石瞳撐著便利商店買來的塑膠傘,拎著另一把相同的透明雨傘;在滂沱大雨和氣象預報是九級的強風中吃力地邁開步。

  她想,她那無可自拔的迷戀也許是出自於本能,某種潛藏在古老基因裡的片段使她不受控制的趨近她眼底最耀眼的光源,那融合了妄想和渴望的美麗發光體。

  一次次地義無反顧浴火而亡。

  最後一次了,她告訴自己。

  帆布鞋進了水,整個腳趾都浸在濕潤的襪子裡。但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等著。

  呼嘯而過的機車濺了她一身水漬。

  等著。

  石瞳低頭看看錶,今天好像比較久;大概又是個纏綿的女人,石瞳猜想,也許他又情不自禁地多戰了幾回合。一想到汗珠淋漓地佈滿他小麥色的皮膚,沿著完美的肌肉的曲線一路蜿蜒下滑,她的耳根便不自覺發燙。

  太荒謬了,她到底在做什麼。

  腳步聲接近,一道俊挺的身影從汽車旅館的門口信步出現,甫出浴的水珠仍懸掛在黑色的瀏海上,襯衫前排釦子敞著結實的胸膛,依稀還看得見激情的吻痕。

  男人瞥見她,一點都不意外。

  「喏。」石瞳遞上雨傘,指骨微微泛白。

  墨海沒有動作,只是挑起眉,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傘再望向她;那直勾的視線彷彿要望穿她靈魂般的不留餘地。

  「怎麼?」

  「雨下得很大。」石瞳仰頭迎上他,努力讓自己眼底極欲竄燒的溫度凝結成霜。

  「不是,」他撇過頭,讓石瞳纖細的手持續懸在雨中。「我以為妳比較想和我一起撐。」

  「隨便你。」她纖長的眼睫毛顫動了幾下,忽視他話裡的刻薄。把傘往他身上一扔,轉頭準備揚長離去。

  「瞹,妳去哪?」墨海慵懶地問。

  「回家。」

  「幹麻那麼急著走?」

  「關你什麼事。」

  「我以為妳也想跟我上去。」墨海聳肩,指著身後的汽車旅館。「不過房間錢妳要出就是了。」

  石瞳抿緊雙唇,加快腳步想逃離現場。

  「啊,妳不會想在妳家吧?」

  「我都忘了妳這人省錢省得莫名其妙。」

  不期然地,一個巴掌揮到墨海稜角分明的臉上。

  石瞳壓抑地瞪著淺琉璃色的眼眸,肩膀微微顫抖。

 

  「嘖,妳走不了的。」

  墨海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蔑的出聲。

 

  「你憑什麼篤定?」

    一道閃電恰從雲層密佈的天空裡破繭而出,在濃稠而潮濕的色調裡滲出鮮豔的一抹白,墨海不懷好意的笑了出來,深色的眸底滿是誘惑。

 

  「憑妳喜歡我。」

  石瞳一時間僵直了身體,喉間一陣乾澀。

  墨海順勢勾住她細瘦的肩頭,手指纏繞進她半濕的長髮向後一扯,霸道地覆上了她的唇。

  豆粒般的雨滴滾燙地打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灼出一滴滴紅腫的傷口;汽車旅館招牌上霓虹燈一明一滅,斑斕的色彩將墨海笑的燦爛的齒貝陰森地啃食入未結痂的傷口。

 

  

  林鴻載她回公寓的路上,她不禁想起了與墨海的初遇。

  高中的入學的那天,林鴻也是像現在這樣傻著臉問她順路要不要一起回家,她沒搭腔,眼神卻越過林鴻望見墨海笑的桀敖不馴的一張俊臉。

  一放學林鴻便拉著她擠上了公車,交頭接耳地和她瞎聊,第二天到學校,墨海一大早就拿著手機拍的照片晃到她面前,不懷好意地衝著她笑,裡頭是林鴻與她並肩而坐的背影。

  貌似親暱。

  石瞳一時惱怒地無法言語,但墨海卻沒再多說什麼,反而跑去糾纏林鴻戲謔地要求封口費。

  那時的墨海對她而言真是無可理喻。

  ──儘管現在仍是。

  「…我真搞不懂墨海那傢伙為什麼老是跟我不對盤。」林鴻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遞上手帕給石瞳。

  「誰知道。」石瞳聳肩,將臉上的雨水拭去,很小心地沒讓林鴻看到發燙的嘴唇。

  「高中的時候我明明就對他就很好,逢年過節還會送卡片給他、還會找他去吃飯、他需要什麼我都會幫他………」

  又開始嘴碎了,石瞳嘆氣,真是個囉嗦的男人;墨海就是不喜歡你這麼愛抱怨才老是找你麻煩。

  「他就這個性。」石瞳祈禱林鴻快閉嘴,但事與願違。

  「像剛剛就不知道是在對我兇什麼,我還當他是個朋友。」石瞳看見林鴻又噘起嘴,暗暗慶幸他正在開車,要不然又要跺腳了。

  噢天,她最受不了男生跺腳了。

  其實林鴻倒也沒那麼讓她厭惡,說是個心思比較敏感的男生也不為過;也許是後來受到墨海的洗腦,石瞳對於林鴻的小家子氣表現也跟著斥之以鼻,不過撇開他的情緒化,林鴻這五年來對她其實很照顧。

  石瞳心裡清楚。

  「結果他知道了嗎?」林鴻轉動方向盤,眼角瞄向石瞳。

  「…沒說,也不打算說。」

  「怎麼不講?你們不是在籌劃合輯?」

  「反正多的是美聲排隊搶跟他合作,有沒有我都沒差好不好。」石瞳苦笑。和墨海考上同一個大學之後,他與墨海的關係就從似熟非熟的高中同學變成了外快搭檔;也不知道是墨海的什麼親戚在唱片公司工作,應付不暇的時候就找墨海幫藝人代打;墨海作後製,而她負責唱。

  「嘖,失去妳的好歌喉他還混什麼。」林鴻笑的燦爛。「到了。」他在公寓的大門口前停下,外頭的雨勢仍然滂沱。

  「打包的差不多了?」石瞳終於翻出公寓鑰匙的時候,林鴻撐著傘湊過身問。

  「嗯。」

  「什麼時候的班機?」

  「原本是今天午夜,但是遇到颱風,可能延到明後天吧。」石瞳推開老舊的鐵門,優雅地進屋。

  「欸,說真的,妳都不擔心我捨不得妳走?」

  石瞳失笑,「你有什麼毛病啊,沒人吵你更好不是?放心去交女朋友吧白癡。」  

  「如果是他呢?」林鴻忽視石瞳的玩笑,正色道。

  石瞳瞪大眼,睫毛纖長如羽扇,再度失笑。

  「他才不會。」

  「今天謝謝你載我,等明天時間確定我再打給你。掰掰。」石瞳對著林鴻若有所思的瞳孔兀自笑著,心虛地關上了門。

  ──原來林鴻早知道了,什麼嘛。她還自以為偽裝的天衣無縫。

  

  墨海從背後喊她的時候,石瞳才驚覺自己又繞了遠路,出於潛意識地,刻意走到兩條街外的便利商店,沒有特定的原因,也許只是想碰碰運氣也不一定。兩年來都是如此,幾乎成習慣,可怕的制約。

  結帳的時候,墨海很自然地拎過石瞳手上的泡麵一道付了錢,石瞳尷尬地摳出瘦癟的錢包要湊滿墨海支付的數字,「不用給了,小錢而已;我又不缺。」墨海嘲諷地把整包塑膠袋推給石瞳,裡頭雜七雜八的零食一樣也沒拿。

  石瞳嘆氣,她手邊的錢因為買機票而所剩無幾,本來就沒有多留的打算,颱風天因此害她差點絕糧,墨海要羞辱她就隨便他吧,反正沒有下次了。

  石瞳一反常態地默默地收下整包食物,沒有倔強地和墨海僵持半天;他有些不解的挑起眉,想多問些什麼;凱蒂卻突然走了進來,挽住他健美的胳膊。

  「你讓我等好久。」凱蒂桃花般的杏眼飄過石瞳,隨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墨海笑的不羈的薄唇,嬌聲道。

  「這是凱蒂。」墨海抹去心中的隱隱的疑惑,摟著凱蒂的纖腰,戲謔地向石瞳露出一排整齊的齒貝,石瞳禁不住失笑,突然覺得眼前的墨海沒那麼刻薄刺眼,倒像個小孩在炫耀著戰利品似的無害。

  「噢,那不擾了。再見。」石瞳抬頭看著墨海分明的輪廓,眸光熾熱地烙進墨海眼底,隨即抱著大袋的零食走出便利商店,背影如此毅然決然。

  石瞳暗忖,墨海對她其實還算不錯,除了羞辱她外也沒像對其他女人一樣,隨便一拉就上床,然後暖床伴一個個換。

  也算他的溫柔吧。

  她自嘲。

 

  林鴻載她到機場,她提著行李輕輕地在林鴻的臉頰上啄了一下說了謝謝,然後笑著看林鴻紅了眼眶,又開始囉哩吧嗦地要她要常寫mail常打電話等等等。

  其實她心底是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墨海來的。

  如果他來的話,她可能就會捨不得走了。

  ──只不過機率可能比林鴻閉嘴還低。

  石瞳苦笑,也許離別才能人讓坦然,對墨海的那份晦澀而壓抑的迷戀,出於本能地驅使和無法自拔也許能夠在沉澱一段日子後,釋然。

  這樣想著,飛機就緩緩在跑道上滑行了起來,上升的壓力使石瞳一陣耳鳴,但她卻哼起了小調,以不成調的嗓音,巍巍峨峨地替他唱出最後一首也最痛的情歌。



2010.08 伊祁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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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悼念我死去的文采

還有一些其他。

哈,我想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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